红楼梦第六十回原文「红楼梦第六十五回」

作者

河汉

五年前，很难想象尤三姐是怎么看上柳湘莲的，台上台下的，又是男女之别，自然说不上话，难道单凭相貌，或者偶然待人接物的一两句言语？这么说仿佛看轻了这拼死的爱情，然而事实是如此。

台上的柳湘莲自然扮相俊俏，演一出风月戏文越发柔情似水。三姐便见过男子，几曾见过这样的？自视貌美难免生些临水照花之情，可禁得水纹里另映出一轮月亮？分不清水光与月光，只觉得那样的明，那样的亮！水波轻漾，隔着水隔着水，临水照出幽幽的水仙花来……都道是戏文当不得真的，怕只怕你当真的那一刻！

二姐猜不出人来，此时又要盘问一夜，可见彼时三姐并未提及。未提及，是出于少女的羞赧，还是觉得姻缘无份说也无益？大约还是性格原因，否则年岁相仿又是至亲的姐姐总会说一嘴的。

五年的岁月滔滔，此时说来竟未事过境迁，倒有一夜的说头，可见五年间是如何的念念不忘。五年的升华，是否柳湘莲已如神明一般？至少也如一轮明月吧，一轮明月没日没夜的躺在尤三姐的心中。

如今面对姐姐的盘问，彼时柳湘莲的一言一行都娓娓道来，该是怎样的心情？再神往的旧梦，隔着五年的青春岁月，旁人听来也有些心酸吧，然而当事人怕是只有欣喜，毕竟藏在心中五年了，此时终于把这轮月亮从心中捧出来了，完全像是一场梦吧，又像是梦初醒一般。

没人知道，说完后，她可否心情惨淡？事说完了，是否心也空了？毕竟此时尚未知月亮是否会终属自己，前路总是渺茫的，吃斋念佛地等他一辈子也未必不可能。然而心空了倒也坚定了信念，毕竟空下来的心房需要坚定的信念去填满。

余后的时光只剩下了等待，等待最无奈，然而等待总还怀着希望……

趁着等待的空儿咱们宕开去再说一嘴尤老娘。

老娘这个称呼当然都是依着贾蓉喊的，我们这里称作姥娘，就是外祖母的意思。略感奇怪的是书里又另有姥姥这个称呼存在，是否姥姥这个称呼近于通称，用来唤作与自家有姻亲但却是外四路的刘姥姥这类人，而真正的外祖母还是用老娘？然而如此说来，倒又很难想象黛玉会称贾母作老娘，书中黛玉提到贾母时是一如贾府中人一律称作老太太的。倒不知按血缘是该有怎样的称呼。

这尤老娘应当出身小官宦人家，嫁的夫家也是小官宦，否则女儿也不会与皇粮庄头的儿子指腹为婚。只是即便是小官宦，尤老娘再嫁时，前头夫家倒许她把两个女儿也带走，这家族是该有多小，都没人了吗？又或者女儿横竖是外姓原不当事。

尤老娘到尤家是做填房。许她拖带着两个女儿来做填房，是尤家较弱还是尤老娘娘家较强？倘或尤家较弱的话尤氏倒又能填房进宁国府。

宁国府倒是长房，奇怪的是夫人们的家世都较弱，即便是尤氏是填房不论，秦可卿的家世也一样是弱的。

尤家应当不是世宦。或者是清职，虽有个好名声但却底子薄，一旦尤老爷过世，即时便家道中落了。

尤老娘带着两个拖油瓶可以嫁入尤家，想必娘家尚好。这从做寿可以请到柳湘莲串戏也可看出，虽未必显赫，倒像是世家。尤氏可嫁入宁府或与老娘家也有些关系。

柳湘莲串戏原是随性，肯去，总是有些相与。只是便有相与，也淡淡的，因此二姐便没留下深刻印象，二姐与三姐不同，二姐需要的是男人的温度。

三姐需要的是力度。

他素来孤冷，孤冷的性格越发显得他萧然而来，飘然而去。三姐见惯了男人死皮赖脸的嘴脸又是好色贪欢的丑态，也就难怪会一眼看上他。

前回问道意中人时，三姐曾说“姐姐知道，不用我说。”或许初见柳湘莲时并不是没有提及，也由衷的赞叹过吧，只是二姐没往心里去。

二尤的故事在《红楼梦》里绵延数回，非常的紧凑，一步紧似一步，与别处动辄伏线千里的写法不同。甚至抛开红楼，二尤的故事本身也可算作一部短篇小说。

于是无巧不成书般，这里三姐择了他，紧接着柳湘莲便登场了。

话说这柳湘莲冷心冷面，打薛蟠时不怕他记恨，如今救薛蟠也不稀罕他谢礼都不奇怪，奇怪的是他倒肯与薛大傻子结拜。其实，柳湘莲虽冷心冷面，然而最是性情中人，性情中人倒宁肯与傻子结交的，因为傻子当然最性情，他瞧不上的倒是虚与敷衍、算计精明的人。

又无巧不成书般的，薛蟠恰又提到要与柳湘莲寻亲。初看起来，虽也觉得“也太巧了吧”，可又仿佛是天生的姻缘。

可不是天生的姻缘吗，那边尤三姐看中了柳湘莲的品貌，这边恰又要一绝色女子。竟是这样的般配。

唯不曾想定礼竟是一把剑。

单只想上去，都有一股子寒意。

此后三姐过上了许是人生中最欢乐的一段时光，原先以为飘渺的，遥不可及的希冀忽然散花铺锦般的摆在了自己眼前，由不得她不笑出声来。

盈盈地，她把剑挂在床头，复又拿在手上，掣开鞘再合上，合上复又掣开来，正是等闲便笑看鸳鸯两字怎生书的时节。

笑得连那两把冷飕飕的鸳鸯剑都暖起来了吧，笑得忘了那剑锋上原本的寒意。

剑锋上的寒意——那静静的杀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