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尸水塘少女「小说《莲塘浮生》（216）1920年11月福州学生杀人案」

长篇小说连载：莲塘浮生——福建闽侯程氏家人传说（216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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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六，1920年11月福州学生杀人案

大多数福州人性格温和，不好勇斗狠。

千百年来，福州城里的温泉把福州人给泡舒服了。

就连王审知以及王审知的老乡例如程老汉的入闽始祖程赟之类，中原的慷慨悲歌之士，杀人为业，一路从河南固始杀到福州，诶，不杀了，偏安一隅，王审知做闽王，一众老乡做大臣，农民变成达官贵人。

王审知他们也是让温泉给泡舒服了，北方人的那股狠劲儿迅速就退化了。

不过呢，王审知的子孙，毕竟还是中原的种，慷慨悲歌的基因还在起作用，宫廷之内杀来杀去，弟弟杀了哥哥，儿子杀了亲爹。

杀人的目的是抢夺王位，抢到王位泡温泉的待遇不一样，是皇帝的待遇。

皇帝的待遇泡温泉其实还是泡温泉，温泉不会跳霓裳羽衣舞。

没有皇帝待遇的泡温泉和享受皇帝待遇的泡温泉，身体的感受其实一样。

就算皇帝的温泉浴池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，皇帝泡得到的也只是身边的那些温泉。

不管你的温泉浴池多大，泡温泉都很舒服。

泡温泉，泡得福州人很儒雅。

（上图：1941年日军占领福州。）

日本侵华战争期间，福州曾经两次沦陷于日寇。

程老汉看到一篇回忆录，说福州沦陷期间，福州当地的抗日游击队，到日军兵营张贴日文布告。

看官您觉得这日文布告会说什么呢？

不是叫日本鬼子滚回日本去，而是叫他们不要伤害平民。（见东南快报2014年11月20日《“老福州”寻到尘封半世纪的“请用国货”石碑》）

非常福州。

福州人想得明白，日本鬼子来了，靠日文布告跟他们讲道理是无法把他们赶走的，只有枪炮才能把他们赶走。

但想减少福州平民的损失，用日文布告讲道理、发警告，伓若势（说不定）能够起一点作用。

非常福州。

但来自福州连江的福州人林寿昌不这么福州。

林寿昌是个绝对的例外。

1920年，福州学生联合会的领袖之一林寿昌拉了一些人组建“铁血团”。

这个铁血团很快就发展成为一个流氓黑帮团伙，他们以抵制日货为名，把包销日货的商人陈鸣岐杀了。

请注意，林寿昌杀的，是包销日货的商人，不是日本商人。

两者的区别是：前者是中国人，后者才是日本人。

林寿昌杀了包销日货的商人，福州学联的领袖谢翔皋出离愤怒。

谢翔皋算是很标准的福州人，对林寿昌的暴行，他采取的办法是：向警方举报林寿昌。

接下来的事情，就是一个很福州人的福州人、遇到一个很不福州人的福州人之后，必然发生的悲剧。

听说谢翔皋向警方举报了他，林寿昌气坏了。

1920年11月13日夜，很不福州人的福州人林寿昌找到很福州人的福州人谢翔皋，把他堵在仓山英华斋校园外石厝教堂外的阴暗角落里，对他一通怒骂：“婊子囝其！谢翔皋，你出卖我！你是中国人吗？你有中国人的血性吗？”

（上图：福州仓山石厝教堂。）

婊子囝其=婊子养的。

林寿昌这句话，前面“婊子囝其”讲的是福州话，从“谢翔皋”开始讲的是国语。

用福州话骂娘，林寿昌比较顺嘴。

如果用国语骂娘，他得现想，太费劲。

为什么后面的话又用国语呢？

因为林寿昌跟谢翔皋不是朋友，只是学联同事。

他们平时都用国语交流，连称呼对方都用国语。

福州的学校，从幼儿园到大学，历来都是国语教学，国语交流。

就连古代的人家斋（私塾）也是这样。

人家斋会用福州话交流，但一定用官话/国语教学，不会用福州话教学。

因为用福州话表达不了经书/课本里的意思。

福州人历来如此，福州话只在非官方场合使用，一到官方场合就切换到国语/普通话频道。

香港有个福州十邑同乡会，程老汉忝列其名誉会长，出席过几次会议，有大会有小会。

大会，出席者数千人，讲普通话可以理解。

因为许多获邀出席的客人不是福州人，听不懂福州话。

可是，就连全部都是福州乡亲参加的小会，大家也还是讲普通话。

为什么这样？

因为，用福州话讲不清楚会议要讲的事情。

就像林寿昌用福州话骂完谢翔皋之后，必须自动切换到国语才能说清楚自己想说的话。

福州话里就没有“出卖”、“血性”这些词。

当然用福州话可以用“直译”说出“出卖”、“血性”之类。

可是如果这样说话，那就太像闽剧戏台演戏了，那就太可笑了，太别扭了。

不仅可笑，不仅别扭，还没有普通话原话那种力度。

没有福州人会在日常生活中那样说话。

谁日常生活像戏台上那样演啊！

（上图：​福州三坊七巷演闽剧。）

程老汉见过的最魔幻的事情是，看闽剧的观众用福州口音的普通话叫好：“太办了！”他的意思是：太棒了。

福州人，除了没有轻唇音，把f统统发成h之外（注意，福州人不会反过来把h发成f），还没有后鼻音。

普通话又不地道还很爱说。

从古至今，福建推广普通话做得最好。

以至于，看闽剧用普通话叫好。

“凄惨，野好！”

用福州话叫好多带劲啊！

“凄惨”，在这里是感叹词，相当于“耶”。

福州话里，“凄惨”也有字面上的意思，凄惶悲惨。

凄惨的是下面这件事。

真人真事。

话说1920年11月13日夜里，福州学联的领袖谢翔皋，遭学联成员、“铁血团”的领袖林寿昌及其喽啰围堵，林寿昌开口就是一顿怒骂：“婊子囝其！谢翔皋，你出卖我 ！你是中国人吗？你有中国人的血性吗？”

谢翔皋并不知道自己死期到了，还振振有词跟林寿昌打口水战。

谢翔皋慷慨陈词：“我‘出卖’你？这不是‘出卖’，这是举报。举报你这个杀人犯，是正义的行为。”

谢翔皋激愤陈词：“你问我是不是中国人，我倒要反问你，你是中国人吗？中国人为什么杀害中国同胞？陈鸣岐不过是个商人，他不识时务包销日货有错，但是千错万错也不该杀。他就是该杀也轮不到你动手，要送法庭审判。”

谢翔皋激昂陈词：“你杀害自己的同胞，你还敢跟我说‘中国人的血性’？你配吗？”

林寿昌恼羞成怒，二话不说，就扑向毫无防备的谢翔皋。

但是，谢翔皋是练武术的。

虽然毫无防备，却有应急反应的本能。

他下意识地把身体往下一沉，右腿往右一跨，上身往自己的右手边一闪，躲过了迎面扑来的林寿昌。

这一系列动作就在几秒钟之内完成。

漂亮！

但是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，谢翔皋的右脚踩到了一堆狗屎上，他上一秒躲过了林寿昌，下一秒就被这狗屎给滑了一跤。

谢翔皋有武功，本能地在空中调整身体，企图站稳。

这时，站在谢翔皋背后的林寿昌的一个喽啰，猛猛地朝谢翔皋撞了过来，谢翔皋失去重心，仰面摔倒在地。

林寿昌迅速扑到谢翔皋身上，右手突如其来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，说时迟那时快，一刀就割开了谢翔皋的左边颈动脉。

学生领袖随身带凶器，这是哪一路的学生领袖？

瞬间，谢翔皋的血从他的左脖子裂口那里喷射出来，溅了林寿昌满脸。

谢翔皋不去管自己的脖子，这时候，他的伤口还没有痛感，他两手拼尽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林寿昌，并且反过来把林寿昌压在身下。

不愧是练武的人。

林寿昌的喽啰涌上来，朝谢翔皋一通拳打脚踢。

谢翔皋不敢恋战，急忙抽身离开，两手捂着左脖子的伤口，挡住脖子上那血的喷泉，跑了。

林寿昌和喽啰们一起追了过去。

（上图：福州仓山石厝教堂。）

可能是因为慌乱，再加上正在大量失血，谢翔皋有点晕头转向，他竟然是，绕着石厝教堂团团转，一直就没有离开这里。

就这样，他在前面跑，林寿昌及其喽啰在后面追，他们以石厝教堂为中心兜着圈子。

很快，谢翔皋就没力气了，脚步越来越慢，而且越来越杂乱，东倒西歪。